云上访谈

                                                  赌在将来：印度对上合组织的参与

［印度］普乐欣

印度防务研究与分析研究所东亚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印度寻求与上合组织合作，因为它有能力提供广泛的经济和安全红利。在印度加强与本地区的多边合作时，上合组织展现出重要的平台价值，一是有利于缓解印度对阿富汗安全局势和恐怖极端主义的担忧；二是有助于印度增进与中亚国家的互联互通、基础设施、贸易和投资联系，促进地区经济融合。尽管眼前的好处不多，但印度一直在加强与上合组织的合作，因为印度更在乎远期收益。

Stake in the Future: India’s participation in the SCO

[India] Prathibha

Abstract: India seeks to cooperate with the SCO because of its ability to provide a wide range of economic and security dividends. The SCO has exhibited its value as an important platform for India to increase its multilateral cooperation in the region. First, it will help alleviate India’s concerns about the security in Afghanistan and terrorist extremism. Second, it will help India enhance interconnectivity, infrastructure connectivity, trade and investment ties with Central Asian countries, and contribute to reg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 Cooperation with the SCO does not lead to considerable short term benefits, but India has been expanding cooperation with the SCO because it cares more about long-term benefits.

Keywords: India, SCO, connectivity, Central Asia, energy security

Author: Prathibha, Associate Research Fellow, East Asia Research Center, Indian Institute of Defence Research and Analysis.

一  引  言

印度加入上合组织是为了重新连接中亚，扩展合作，以及借此提升国际影响力。印度制定中亚外交政策时必须直面一个难题，即印度和中亚没有直接的地理联系，这导致它失去了很多经贸机会。鉴于阿富汗安全形势严峻，美国又坚定从阿富汗撤军，印度非常担心会失去对南亚安全的掌控，这样的担忧影响着当下印度的外交政策。事实上，加入上合组织就是要缓解印度的安全忧虑，并为印度与其他成员国的经济和能源合作创造条件。虽然加入上合组织并不能让印度快速解决上述难题，但至少使印度更方便地持续和中亚接触，并使它能依靠自身贡献，成为地区发展的关键利益攸关方，这反过来有利于它实现自身利益。

二  印度和上合组织

印度在2014年提交加入上合组织的申请，进而在2017年阿斯塔纳峰会上，正式成为上合组织成员国。印度早在担任上合组织观察员时，就积极承担各项责任。2014年，上合组织迅速启动一系列加入程序。2016年6月的塔什干峰会上，印度签署了加入上合组织的义务备忘录。这是成为正式成员国的必要步骤。在这个过程中，印度展示了加入上合组织的意愿，也做出了遵守上合组织既有协议的承诺。这表明印度确实致力于增进与上合组织国家的合作。2020年，印度将主办上合组织成员国政府首脑理事会会议，并致力于适应后疫情时代的地区现实。

印度加入上合组织，反映了它通过参与地区事务应对全球不确定性的战略诉求。印度希望加入多样和包容的国家集团，打造伙伴关系，扩大国际影响，促进透明和多边主义国际秩序的构建。上合组织的广泛议程和印度参与地区事务的兴趣表明印度了解周边挑战的复杂性，也明白只有成功的地区经贸合作才能促进本国经济增长和地区稳定。通过加入上合组织，印度能够和俄罗斯、中国等主要国家深入合作，并促进国际北南交通走廊、贸易和能源管线等互联互通项目的落地。印度加入上合组织也是为了促进其与中亚国家的关系。印度的“连通中亚”政策寻求“在个人和集体层面开展积极的政治、经济和人文交流”。这要求建立广泛的合作渠道，实现安全和互联互通目标。印度加入聚焦中亚—波斯湾跨境运输的阿什哈巴德协议（the Ashgabat Agreement）体现了这一诉求。因此，上合组织作为地区性多边组织，将在印度连通欧亚的过程中扮演关键角色。换言之，印度加入上合组织之前，只考虑到具体而有限的经济、安全和能源利益，但在加入上合组织之后，印度便希望以上合组织为平台获取更广泛的战略利益。印度加入上合组织着眼于广泛的经济、贸易、社会和文化交流目标。但是，受制于变动不居的地区安全环境，这些目标只能期待在未来实现。印度显然也没有期待获得立竿见影的好处，更多是希望通过持续的互动和合作，获得远期利益。从印度的视角看，上合组织地区蕴含能源和贸易合作机会，而阿富汗的动荡环境和地区极端主义因素则对印度造成间接但重大的安全威胁。在这种复杂背景下，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提出了宏大的上合组织合作框架，简写为HEALTH（其中，H代表健康、E代表经济合作、A代表替代能源、L代表文学和文化、T代表免于恐怖主义的社会、H代表人道主义合作）。自正式加入上合组织以来，印度签署的协议、参加的论坛涵盖了广泛的合作领域，包括数字经济、电子通信、大众传媒、体育、旅游、军事、医药、非传统安全、跨境疾病和环境问题等。印度在上合组织的席位既意味着更大的责任，也增加了印度的存在感，有利于实现其在本地区的外交目标。

三  地区安全

恐怖主义是跨国问题，需要建立地区机制共同应对。在全球化时代， 恐怖势力的政治、金融和组织体系分布于多个国家，不受物理边界的限制。印度非常清楚，脆弱的阿富汗和平进程、“伊斯兰国”突起等地缘政治因素，加上快速崛起的社交媒体、复杂的金融网络等，都在深刻影响地区稳定。这种对地区恐怖主义和阿富汗动荡局势的担忧，要求印度加强与同病相怜国家的合作，共同遏制不稳定因素的外溢效应。由此我们就能理解，为何印度要在上合组织呼吁构建全面反恐路径，并将“阿富汗稳定”视作上合地区稳定的关键一环。阿富汗拥有上合组织观察员身份，赋予上合组织在阿富汗事务上的独特影响力。由此，印度迫切需要加强与上合组织合作，共同防止地区安全局势恶化，进而维护地区经贸合作的外部环境。同时，印度加入上合组织也有利于与中俄建立长期共识。中国在上合组织提出了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议，并希望用类似原则指导上合组织成员国合作。类似的是，在2018年上合组织青岛峰会上，莫迪政府提出了SECURE的概念（S代表民众安全、E代表经济发展、C代表互联互通、U代表团结、R代表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E代表环境保护），倡导以此作为成员国合作的蓝本。尽管中印关系中有不如人意之处，但是这并不影响两国借助上合组织平台开启新的合作。

上合组织拥有安全和防务合作机制。例如，根据2020年上合组织防务安全合作计划，印度正在和其他成员国开展包括联合军事演习、联合训练在内的地区安全合作。印度举行联合军演的伙伴还包括了巴基斯坦。2018年8月22—29日，上合组织在俄罗斯切巴尔库尔举办聚焦战术性反恐平叛的“和平使命—2018”联合军演，印度派遣了200人的特遣编队参加联合演习，得以近距离观察上合组织成员国最精锐的武装力量，而印度基于长期的反恐、反极端主义历史，也给上合组织成员国带来了诸多宝贵经验。

印度高度重视反恐问题，对执委会设于塔什干的“上合组织地区反恐机构”（RATS）抱有高度期待。该机构提供了反恐合作的法律和制度框架，并相互分享涉恐信息。打击“三股势力”是上合组织的核心任务。鉴于上合组织地区毗邻阿富汗这一不稳定因素的温床，上合组织地区反恐机构一直密切关注激进分子活动轨迹和恐怖组织分化组合情况。印度希望借此获取恐怖分子和毒品走私的情报，并参与“萨利阿卡反恐2019”（Sary- Arka-Antiterror 2019）等联合反恐演习。这对印度的反恐行动至关重要。此外，印度正式加入上合组织后，成为上合组织—阿富汗联络组会议的成员，可以借助上合组织平台，影响阿富汗和平进程、解决印度有关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的安全关切。特别需要提及的是，2020年阿富汗和平进程已经进入关键时期，上合组织成员国将比往年更为关注阿富汗事务。

总之，印度寻求通过参加上合组织地区反恐机构、参加军事演习和联合培训，增进共同利益，提升在本地区的影响力，助其消除地区安全的不确定因素。印度还希望借助上合组织介入阿富汗和平进程，阻断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在本地区的扩散。

四  经济和互联互通

印度发展与上合组织地区的经济和贸易关系，受制于印度和中亚地区缺乏直接的地理通道这一事实。印度对中亚有诸多利益诉求，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开采中亚油气资源，建立长期的陆上能源通道，最终促进印度能源进口的多元化。考虑到印度和中亚贸易并非优先事项，印度必须协调好“连通中亚政策”和上合组织地区合作之间的关系。印度签署新的《上合组织成员国多边经贸合作纲要》等协议，是这种努力的重要体现，有利于同时实现上述两项政策目标。

无疑，印度渴望扩展在本地区的经济存在，并且相信印度和上合组织其他成员国之间存在互补性，能够在合作中实现双赢。在一次讲话中，莫迪提到印度在贸易、投资、信息通信技术、太空、科技、农业、医疗、中小企业方面的优势能为上合组织成员国带来利好。双方合作恰逢其时，因为中亚的发展正在带来更多的投资和经济机会，而印度的经济优势和对透明、稳定、民主环境的追求，也使它愿意在银行、金融、医疗、农业、信息技术等广泛领域分享经验。

印度依计划将于2020年主办上合组织政府首脑理事会会议。会上主要议程是发展经济。鉴于新冠肺炎疫情已经对全球经济造成严峻冲击，各成员国经济都亟待恢复，此次会议有必要更加关注业已签署的合作协议，如《上合组织成员国多边经贸合作纲要》，并更加重视交通运输和数字信息技术对经济的促进作用。印度也希望借此会议，深化与其他成员国在医疗、制药、能源和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的合作。

未来几年印度还会尝试将北南交通走廊与阿什拉巴德协议等地区多边机制对接，以打造印度和上合组织地区的利益契合点。上合组织支持建设连接成员国的多式联运走廊、能源管道等互联互通项目。印度在油气部门的投资也极为关键，能够促进本地区的能源基础设施建设和更深入的交通体系整合。印度已经将替代能源作为能源政策的有机组成部分，并在开发可再生能源资源方面走在前列。莫迪曾提出要将替代能源作为印度和上合组织的重点合作内容，因此，太阳能、风能等清洁能源合作倡议可以成为印度和上合组织合作的重要方向。

另一个印度能够有益于上合组织地区的领域是非传统安全合作。印度已经表示要在灾害管理方面加强合作，并在应对环境和气候变化、开展灾区测绘等方面展示了技术优势。因此，印度发起的上合组织合作倡议中，地震、洪水等灾害管理合作是重点内容。印度的国家灾害响应力量（National Disaster Response Force）已经与上合组织成员国联合举办了多次演习，以理顺标准流程，确保在地震等灾害发生后，跨部门协作和国际援助能够及时就位。印度主持上合组织紧急救灾部门领导人会议时，内政部秘书表示“自然灾害在上合组织各国都非常常见，且发生频率还会提高，救灾部门需要投入更多资源和精力以拯救生命，而这些联合演习有利于将各国团结在一起，提高对灾害的联合响应速度”。印度加强与上合组织的救灾合作，表明了印度对救灾减灾的重视，也拓展了双方合作议程。上合组织在这个过程中为印度提供了在互利共赢领域推进跨国合作的制度平台。

五  地区合作和后疫情时代的机会

印度能为上合组织作出重要贡献，因为它现在不仅是世卫组织主席国，更是联合国安理会的非常任理事国。如果上合组织能够允许印度充分发挥自身潜力，印度将为本地区带来更多机会。新冠肺炎疫情给世界经济带来诸多挑战，它瓦解了全球供应链，给世界人民带来巨大痛苦。在逐渐浮现的全球战略图景中，各国由于要对抗新冠肺炎疫情，而极度渴求构建地区合作制度。由于各国未能协调应对疫情，而不断加剧的中美竞争又削弱了全球性制度的效能，上合组织这样的地区合作机制必然会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印度外长苏杰生（Jaishankar）就多次表示，印度要与上合组织成员国分享信息和经验，共同对抗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疫情增加了医疗物资供给不足的风险，而印度在医药领域优势明显，能够为此作出独特贡献。上合组织秘书长诺罗夫（Vladimir Norov）认为，印度的高水平科学家和医学专家将在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研究和疫苗研发中发挥积极而重要作用。疫情期间印度的专业知识和生产能力进一步增长，具备稳定的药品供应能力。总体上，印度和其他成员国都认识到，合作应对疫情比单打独斗要好。2020年5月13日，上合组织成员国外长召开视频会，共同讨论了促进经济企稳、提高对突发事件的快速反应能力、加强新冠肺炎检测能力、联合研发疫苗、深化上合组织与全球卫生类国际组织合作等议题，这成为上合组织成员国开展和深化后疫情时代合作的重要多边平台。

目前，各国面临的最紧迫任务，一是快速恢复经济，二是加强公共卫生治理。上合组织可以在促进投资、鼓励财政刺激、重启经济方面发挥重要作用。2020年，各国的精力会主要用于多边经济和贸易合作。上合组织的成员国、观察员国和对话伙伴需要致力于地区外交，增强维护地区稳定和和平的能力。印度外长苏杰生强调关注经济，呼吁培育良好环境，以促进成员国互惠型贸易合作关系。之所以不断强调经济，是因为持续的经济复苏进程对地区国家维护供应链安全至关重要。新冠肺炎疫情暴露了全球性国际组织面对流行病和大国博弈时的脆弱性。上合组织等地区性多边组织应该挺身而出，积极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危机，培育合作和互信氛围，促进成员国的积极合作。

 六  结  语

印度可以在上合组织扮演独特的角色。这取决于它能否有效管理因中美博弈加剧和全球秩序崩解带来的不确定性。现在，印度作为活跃成员加入上合组织，有助于纠正上合组织内部的力量失衡，缓解由此引发的焦虑情绪。印度在上合组织的角色具有不可替代性。印度珍视外交政策的独立性，拥有良好的国际形象，印度的加入，使上合组织扩展到南亚地区，带来了更多的合作机会。由于地理阻隔等因素，印度更加需要创新参与方式，特别是通过多方咨询协商，确定促进贸易投资合作的有效途径。如此看来，印度对上合组织活动的参与，必然要深化拓展，因为它早就把目光投向了未来。

                                                                                                              （白联磊 译） 

本文由上海合作组织蓝皮书《上合组织命运共同体建设：机遇和挑战（2020）》课题组授权发布；文中观点不代表本公众号立场。